她失眠了。
虽然窗子是关的,但是隐隐的感觉到凉凉的风,和那一年的风一样,在初夏的夜晚,他们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她楼下的长路上。
说是长路,其实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只是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想要把这段路走成天荒地老。月光下,初夏的夜风凉凉的,他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带着他的体温。她感觉到如夏日一般的炽热在自己周围燃烧起来。
一阵夜风袭来,她看见他抖着肩膀。于是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带着微温轻轻把身体偎了过去。
那一年的风,和今夜一样,很冷,很静。此时公寓的楼下清晰地传来了最后一间铺子收摊的声音。铁门拉下的声音,让她感觉更加清醒。
当年,那也是一间麻辣烫小店,他和她几乎每晚都会光顾。两个人吃一碗麻辣烫,是初夏最好的夜宵。她怕胖,所以她只吃绿色的蔬菜,而他负责吃光其他鱼丸、虾丸、香肠……然后两个人满足地打着饱嗝,再慢慢的走向她楼下。
此刻的她轻轻地推开窗帘,楼下的小夫妻正推着小货车向前走着。他推着车,她跟在着后面,拿着剩下的小杂物。透过18楼的玻璃窗,她看见他们在说话,只是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偶尔会看见,她笑得身体微颤。很快,他们就走远了。
麻辣烫,她很久没吃了。因为她觉得这种小馆子的东西可能不太干净。现在的她,很注重卫生和健康。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份,吃这种东西也不太适合。一个上市公司的客户经理,必须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形象和品味。
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生,不再是那个收到小礼物就会惊喜若狂的女孩。曾经的她,从他那里收到的漂亮小盆栽、精美钥匙扣、卡通记事本……都变得很遥远而陌生。他骑10公里单车买回来热热的炸鸡、他亲手画给他的贺卡……再也不会让她心动。
有关他的一切,恍如隔世。
对面大厦的灯光透过窗帘照在被子上,这本是她想要的效果。因为灯光会让她感觉,一个人的房间并不孤独。清晨时,阳光烈烈地洒进来,比闹钟更管用。今天的她,时间比一切都珍贵。每天加班回家,或者与客户吃饭以后,她还要整理客户资料,写每周的工作计划。然后在疲惫中准时睡去。6个小时后,在阳光中自然醒来。
除了今天。
今天。还是那家常约客户吃饭的酒店,她遇了他。他的身边有一个相貌平凡、穿着普通、身体微胖但是一脸幸福的女人,还有一个男孩。男孩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涌动着清泉。一脸笑意,如夏日阳光一般的灿烂。只是孩子的脸胖胖的,很圆润。而他的脸更成熟,更有棱角。
她很得体的与他打了招呼,然后听他把自己介绍给他身边的女人。男孩则很调皮,还没等介绍便向她打起招呼:阿姨好。然后急急的拉着他,一跳一跳地跑回了自己位置。
吃饭时,她几乎没能听清客户说些什么。男孩面前的蛋糕上,插着5支火红火红的蜡烛。即便是他吹灭了它们,蜡烛的火焰仍然在她眼前晃动。
一直到深夜,这5支蜡烛的光似乎仍然在她眼前闪烁着,又或者,只是对面大厦射进来的灯光。这些光亮让她难以入睡。一闭上眼睛,那个微胖的女人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脸天真的笑。
突然,她看见那个女人的脸好熟悉,竟已经变成了自己。她不自觉的幻想着,如果,10年前,她没有选择这家公司,没有选择专注事业,仍然是那个和他一起吃夜宵麻辣烫的女孩,也许他身边的那个幸福的女子就是自己。也许,他们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也许孩子会更像自己一些……
一阵凉意袭来,把她从幻想中惊醒。走下床,拉开抽屉,里边放着5只没有拆开的礼物,已经落上了薄薄的灰尘。好多次,她想把这它们打开,但是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忘记过去,放弃曾经的自己,才能收获更多的东西。
但每次搬家,她都舍不得把这些礼物扔掉。10年了,她遇见过很多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他们精明而稳重,但即使在长期相处后,也让她感觉到一丝冰冷。那种曾经的忘我和轻松,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颤抖着双手,轻轻的打开了第1个盒子,那是他们刚刚分手1个月后的她的生日。盒子里躺着一只精美的手表。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品牌手表。当年的价格,是他当时4个月的薪水。相信是他早就开始准备的。她笑了,他以为他们还没有分手吗?
接下来,她打开了第2个盒子。这盒子很轻,她很好奇,如此轻的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她轻轻打开了这个盒子,不由惊呆了——盒子里装满了白色的打印小票,看上去有上千张。而这些小票,竟然是他们当年吃过的麻辣烫小票。小票上印着他们点过的所有东西,白菜、菠菜、粉丝……有的小票上还画了线。她看见,菠菜下面画的线最多,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菜,因为她觉得菠菜营养又不会吃胖。而有的小票上,还有他画在上面的小图画,有的是简单的图案,有的是她的画像,也有他最爱的漫画人物。这些应该是当年,送她回家以后,在他回家的公交车上画下来的。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第3个盒子,里面装了一块奖杯和一封信:
囡囡:
你还记得我吗?
你总是说我不上进,这2年来,我也很认真地反省了一下。作为一个男人,安于现状的确是一种不好的状态。所以我参加了一个国际设计比赛,还得了冠军。得了冠军以后,你是我想要分享的第一个人。所以我把这个奖杯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感谢你提醒了我。得奖以后,我会有一次出国留学的机会,去欧洲学习设计。虽然离你更远了,但我仍然很高兴有一次这样的学习机会。希望囡囡可以永远年轻漂亮,事业有成。
生日快乐!
永远的哥哥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最后两个盒子。一个大盒子里面装了一些欧洲风情的小礼物,有彩绘面具、精致皮盒、许愿池模型……还有一封信,信上说,他在国外认识了一个很像自己的女孩,女孩很单纯很可爱。有些小礼物是女孩帮他选的,希望自己还喜欢这样的小礼物。
再看另一个盒子,盒子很小,里面放着一只水晶苹果和一个卡片,卡片上只写两句话:我要结婚了,希望你也可以找到你的另一半。水晶苹果,祝你平安。
看到这里,她已经满脸泪水了。镜子中的自己。褪下彩妆,没有白天那种信心满满的光鲜。泪水中的那张脸,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姑娘,很傻。
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不知多久。她恢复了平静。她将那些礼物装好,放回抽屉,然后回到床上,默念着自己最喜欢的诗。在温柔的月光和清凉的夜风里,满怀着对夏日热烈的憧憬,她睡着了。
伴陪她的,是那最舒心的——初夏。
初夏,或许是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季节,它有着奔放但不灼烧的热,舒爽而轻松的凉,每一丝热度、每一缕清风都如此贴心,让人沉醉且难忘,一如初恋般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