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麯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杜甫《饮中八仙歌》
杜甫早期的作品,多交游往来,胜在抒情、写景、状人。思想上与晚年相差很大,也好理解,开元、天宝年间正是盛唐,人民安居乐业,自然没有那么多忧时愤世可发。然而,早期杜诗也颇多名作,从《望岳》到《饮中八仙歌》,佳句迭出,篇章斐然,这是杜甫以后成长为“诗圣”、“诗史”的功底所在。
大约是卡佛说:“乔伊斯能写《尤利西斯》,是因为他能写《都柏林人》。”
《饮中八仙歌》讲了八个人:
贺知章是会稽永兴人,少年离家来到长安求学、科举,一住几十年。直到八十六岁,贺知章才因病请辞回乡,写下“少小离家老大回”,不久就仙逝。知章是狂客,喝酒写字赋诗,自然风流。本是南人善舟船,酒后眼花缭乱,开着小船(其实是骑着马)就往水里去了。
李琎则未必。李琎是李宪的长子。李宪是什么人?睿宗李旦最初的皇太子,后来让位给李隆基。皇位让出去了,小命不想让,必然是不结交大臣、不干预朝政。作为李宪的长子,李琎被封为汝阳郡王,也丝毫不留恋权位(不想死!),每天醉醺醺的。有时候上朝还能闻见酒气,路上见到麯(酒曲的曲)车,只想跟着去狂饮一顿。
李适之也是李唐宗室,为左丞相,斗不过口蜜腹剑李林甫。本就喜宴会宾客的他,后来便是借酒消愁。罢知政事后与故交欢饮,赋诗一首:“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崔宗之是个美少年,又是世袭的齐国公,山东士族崔家人,用“玉树临风”再合适不过了。东晋的谢安有一次问族中子弟:“也没想要你们干点啥事儿,为什么非得这么用心培养你们呢?”谢玄说:“这就好像芝兰玉树,都想让他们长在自己庭院里嘛。”后来谢玄果然在谢安击败前秦的淝水之战中立了大功,是谢家后一辈的标杆。“玉树”既是对世家大族优秀子弟的美誉,也有德才兼备、俊逸潇洒的赞扬。“玉树临风”更进一步描绘出宗之酒后迎风而立,丰姿超逸的形态。
苏晋仕途顺利,却持斋而好饮,便是逃禅。持斋是有所理念,好饮则天性如此。
说李白是谪仙人的,正是贺知章。李白兴豪而才敏,喝得多,写得好。李隆基在沉香亭玩的开心,想要叫李白来写两首诗欣赏下,不一会得到回报:“李白喝醉了在酒家睡觉呢”。领一次在白莲池呢,李白喝得醉醺醺的,七晕八倒死活上不去船,李隆基亲自扶他,才算了事。
初代目“草圣”,不是张旭,是张芝。张芝东汉人,大约比曹操早生一辈。南朝人王愔记载:“后汉张芝好草书,学崔杜之法,韦仲将谓之草圣”。不过历史是发展滴,张旭既是开元“三绝”之一,又有杜甫在后吹,便成了新一代“草圣”代言人。
焦遂是个平民,事迹最少。史书不写,唯诗里可以一窥。
音频在此:《饮中八仙歌》
PS:
三国时粮食紧张,曹操下令禁酒。但徐邈却偷偷躲着喝。有人来找他处理公务,徐邈答曰:“中圣人”。来人遂把这事上报曹操,曹操大怒。还好鲜于辅解了围:“平常里喝醉的人把清酒叫做圣人、浊酒叫做贤人,徐邈性格还是比较稳重的,只不过喝醉了才胡说八道嘛。”曹操本来也爱喝酒(尤其是青少年时和袁绍几个),还写“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听了这话,也就不用刑罚徐邈了(罚还是要罚的)。
后来就用圣人指清酒,贤人指浊酒,或者圣贤指酒。中(第四声)圣、乐圣指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