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麻布缠在身上,长长的草和荆棘裹足,他驱赶着嗡嗡的蚊虫,汗流在脸上落在眼里刺啦的生痛。
抬头,眯着眼看了一下赤烈的太阳,张开的光芒像白亮的芒刺一样,旋转眩晕。
还有三十多里路就到了,他这样安慰地想到,就到那个村庄了,在河边,树林旁,会有微风,有熟悉的歌声。
他加快了脚步,心里却又不想加快。有点隐隐的忐忑。
沿途不少焦土,废墟,和被绿森森的藤蔓爬满的残墙。有时候土里有锈的箭头和朽烂的长枪。
独自赶路真不是滋味,他喃喃自语道。
还是和众人一起行军时更踏实,虽然大伙儿都知道是在奔赴死亡,可在长蛇般蜿蜒的队列中,至少这些事情可以被人群淹没,或者被号令声和盔甲的碰撞声掩盖。
终于到了晚上,他很庆幸,终于到了这遮挡一切的黑夜。
松懈,疲惫,像石头一样沉重的头。
入了梦,人就飘了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看得见自己的羽翼,透亮,膨大而轻盈。
看得见自己的手足,细长,黑色带着毛。
再不觉得各种困倦和疼痛,亲朋和子女和我何干,荣耀和忠诚又都是些什么?
想不起,想不清,也觉得无关痛痒了。
世界骤然变得更大了,一块荒草地辽阔的像海洋一样,一朵花里众多的花蕊像一片奇幻的森林,色彩艳丽,飘散着细密的芬芳。
他沉浸在其中, 有时随着风,有时由着性子 ,这就在足边脚下却从未细究过的一片天地徜徉。
这不会是梦吧,他不禁想到。这大半辈子无数的牵绊和责任,总是接踵而至然后挥之不去,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自由而放浪形骸的感觉。
这应该是梦吧,他不甘而又庆幸地想到。 等一切过去了,或者沉睡,或者醒来,短时欢欣,离愁别恨,也不就是一场场梦吗,那和我现在所经历的也有何异呢?
飞落到了下一个花朵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香甜的气息,放松了下来,深饮着从未品尝过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