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黑色闹钟 | 月旦评

在儿时的清晨里,记忆中最清晰的莫过于冬天上学时被叫起床时的闹钟的声响。一个黑色的,外圆内方白盘黑针的闹钟,带有一根很特别的黄色的用来定闹铃的表针。

曾几何时,我是那般厌恶它。每次它滴滴作响,我就得从被窝来到现实中。尤其是头天晚上熬夜写作业第二天还要早起,那就更加无所适从了。

而今,十多年过去了,它依旧是普通到被忽略,普通到在爷爷家凌乱的茶几上几乎要戴着眼镜用放大镜仔细寻找才能发现。对于爷爷家的茶几,堆砌,这是我能联想到的唯一词语。上面的收纳盒,随着时间的流逝,已让人不再记得它最下面到底藏着哪年过期的那么一两片阿莫西林。还有那瓶被爷爷误以为是墨汁的洗笔水,每次坐在沙发上就能看到它还依旧放着墙角的暖气上。而这沙发,也总有一股长年累月的烟草的味道。

今年的春节,当风又一次随着阳光,趁着倒春寒之前,和煦着。我又一次仔细地听着擀面杖的动静,小茴香和腊八醋飘在这腊月三十的夜风里,却好像少了些什么。才几年没有在家中过年,便丢了鞭炮齐鸣,没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红。回头看看自己,却发现已非往日。突然想起有人对我说过,“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它也只是一个无情却又迷人的城市。”

我想我不是迷人的,也就更难说是无情的了。没有被人喜欢着,就算不得是迷人。无情是要对爱你的对象啊,不然你的无情又怎么会伤害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情只是一种最可怕的,对待关心你的人的一种,冷漠的武器罢了。

思绪渐远,而爷爷的黑色闹钟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那么突然,还是那副让我心有余悸的样子。可是,这表终于慢了,想了想也许是爷爷已经忘了这个闹钟的存在了吧,也就是放任它跟不上分秒变得缓慢的脚步。人都会老,就像爷爷所说,老年本身就是一种病态,它让你得过且过不去计较。而我的奶奶,在这2018年的新春里,也终于也记不清了时间,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微笑,却仿佛以为自己活在1978年。其实我更愿意去相信,这是一份情怀,已近八十却却还相信自己活在四十年前。

大年初一,我和爷爷再一次站在了门前那个被我期望了很多年却从未闻其幽香的丁香花前,我发现我的爷爷变得如此矮小,在1米94的我面前,只是站着一个吸着烟,比丁香树粗不了多少的干瘦老头。他好像比我记忆里的他更老了,老到我都不相信他还曾经年轻过,老到我宁愿相信他生来就是我爷爷,而非未名湖畔穿着白衬衣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

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并非都是忧愁和伤感,还是有很多欢快的时光,尤其是夏日的傍晚。只是凉亭被拆了,紫藤萝被抹杀了,初春的阳光也好像比不上从前的热烈,而那时每天叫我回家吃饭的爷爷没有现在这么干瘦可是很有活力的呀。

“您桌上的那个闹钟可有年头了,慢了也不知道调调。”

“那是西班牙时间。”

说实话,每天在微信上发给我的一个个鸡汤让我很无奈,却蓦然发现,每条消息都是在和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闹钟对过时间后发给我的。我想起霍金的一句话,可以恰如其分地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最让人感动的东西,莫过于遥远的相似性。”

爷爷的黑色闹钟,和万里之遥的伊比利亚半岛天涯共此时。

感谢岁月,今天是戊戌年正月十四,我用最拙劣的笔法,记下了在最能让我安心的屋子里,我最亲爱的瘦小的爷爷的黑色闹钟。

后记:
此文章是我的一位友人的有感而发,他长期旅居西班牙,中文文法稍微有些欠缺。我在不改变大意的前提下稍加修改和梳理,经其同意后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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