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旦评】那些最美的花

自我出生以來,一直都是跟著我的姐姐。
我沒有看過我的父母,
也沒看過其他親戚,
也沒有朋友。

這麼說吧,這邊山頭就只有我和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也沒有名字。
她總說她不想要過去的生活,
也不想要過去的名字。
她要求我叫她姐姐,
我凡事都聽她的,
包括這件事在內。
因為這龐大的山頭,只有我跟她了。
我很珍惜她,所以凡事都聽她的。

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我總夢見她離開我了,
在夢中,那種恐怖孤獨的感覺,
彷彿把我五臟六腑都要攪碎了一樣。
每次醒來都去弄一束姐姐最愛的花,
每一朶我都檢查過,都是最美的,
我希望用花把姐姐留下來。

每過一段時間,姐姐都會帶我下山,
去市集,上館子。
其實,我並不愛去,但我不敢說,
因為,姐姐每次去之前都會把我和她兩個人打理得整整齊齊。
我想她是很重視下山去市集這個活動吧,雖然她告訴我原因是不想別人看輕我們。

我明白原來山下的人會看輕別人,我更不想去了,但我不敢說。
小心翼翼的跟著姐姐,看著山下的五光十色,和山上的生活完全不一樣,心中又害怕又覺得新奇。

這一天如平常一樣,又是下山的日子。現在的我比從前更熟悉市集的一切,我嘗試壯起膽子,強自裝起一副我對市集一切都很熟的樣子,學著別人的言語動作,有時姐姐還會被的逗笑了。姐姐的笑容讓我覺得我這樣做是對的,我裝得更賣力了。

走著走著,姐姐突然停下想轉身,但來不及了,一堆人把我們圍住,把我姐姐從我身邊搶走,時間太快了,人太多了,我不知所措,姐姐一手把我推走,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姐姐帶走。我一下子怕得連那種偽裝的面具都忘了,整個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夢中那種的可怕感覺一下子湧出來快要把我淹沒了。

我再也不敢待在市集了,邊哭邊回到山上,期望著姐姐會回來,就跟往常一樣,但我等到天黑,姐姐都沒有回來過。一天一天過去了,每天我都把我看過最美的花帶回來,從早放到月亮升起,換來的是一天一天的失望。

我知道姐姐不會回來了,這龐大的山頭只剩下我一個了。

這一天,我還是如常的去找最美的花,不是姐姐回來了。而是,除了這件事,我不知道要做甚麼。每天早上去摘花,回家把舊的花清理乾淨,換上新的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想我是這山頭最後一隻三寶鳥,如果連我都被抓走了,只少這最後一隻的三寶鳥能為這山頭留下一束最美的花。

恐懼能用最美的花所取代,這是我所僅有的信仰。


來到美國後有一段時間抑鬱症發作,很痛苦,每天都活在嘗試習慣與抗拒習慣中間。 有時會想像,假如有一天,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能為世界做的最後一件事是甚麼呢?

後來,我遇見了上帝,衪的安慰取代了我的眼淚。在我離世之前,我希望留下這一點的安慰給世界,希望那些絕望的人去尋找我遇見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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