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模样(第4期“谷哥点名”情或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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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叮,叮,一个金甲虫在灯球上吻,
寂然地,他跌醉在灯下了:
一个温柔的最后的梦的开始。”

(二)
梦开始的地方,是他们初识的那个小茶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两个彼此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拉在了一起。
他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她腼腆地低着头红着脸,扑闪扑闪的睫毛如扇子一般。
一缕清风吹进了他那一颗还未曾苏醒过的心,此刻它即将要迎来真实的跳动了。
她也偷偷看了他一眼——刚毅的脸上依稀还有少年青涩的痕迹。
噢,原来他就是我这一辈子的归宿,多么陌生的人,多么亲切的人……
执子之手。
她像一叶扁舟,在他宽阔的大海里轻轻荡漾着,风和日丽,无虑无忧。
“吾至爱汝。”他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努力睁开被血粘稠住的眼皮,眼前一片猩红。
空中的战机像从头皮上碾过,浓烟滚滚,炮弹就落在不远处,一波接一波的热浪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吾至爱汝,愿今生能与你相守至白头。”

(三)
襁褓中的他努力仰起头,试图看看母亲的脸,可能是颈骨还太娇嫩,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徒劳无功。母亲抱着自己轻轻摇着,轻轻拍着,嘴里哼着小调。
他好想抬起头看看母亲温柔的眼神。
浓浓的烟焦味把他扯出了美梦,扔到战场,这里只有被黑暗覆盖的天空。
他像一个不慎失足沉入水底的人,滚烫的水不停往耳朵里灌,就连巨大的炮弹声传进来都只是“嗡嗡嗡”地响,“轰隆”“轰隆——”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破裂了。
“娘,儿想您了。娘,再给儿看看您的脸吧……”

(四)
他看着一颗巨大的炮弹从天而降粗暴地落在松树上,参天巨树瞬间破碎倒落。浓烟笼罩了至少几十米高空。
他的战友们在这片松树林里被敌机轰炸得尸骨无存。从来刚强如铁人的他此刻流尽了热血,唯盼眼前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他还在家,旁边有顽皮的弟弟妹妹,待会起床了他就如往常一样带他们去河里抓鱼捕虾。妹妹总是害怕滑溜溜的黄鳝,一看见小洞口就哇哇直哭。噢,还要去闷田鼠,摘野果……
他记得家乡泥土的味道,烈日下没有风,连蝉都懒得叫。
他还记得稻草的味道,乌黑的烟囱徐徐腾起轻烟,他们兄妹三人饿着肚子坐在田埂上,弟弟说,等明天地里长出好多谷子我们就会有吃不完的米饭了。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松树林了,残酷的命运将年轻的他们紧锁在这座迷宫里。他们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们明明渴望着老婆儿子热炕头的简单生活,他们……
为了守护他们深爱的土地……他们深爱的人……
他爬起来,用仅剩的一只手奋力拖拽躺在地上的战友,一个,两个,三个……
兄弟们,黄泉路上不要急着走,我们一起翻山越岭回家去!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五)
六十年后,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克服困难险阻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
“哥哥——你还记得我吗?——”一个老人站在山顶对着群山呐喊。
“哥哥——”
“父母亲不在了——他们让我把他们的相片带到这里来——看看你,也让你看看他们——”

“母亲一直惦记着你,她说你从小受罪,又不在家,你们兄妹要有机会了,一定要去朝鲜拜拜你们大哥,给他坟前撒把咱家的土,给他烧点纸,让他好好地去……”

另一个老人跪地磕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爸爸……我来给您上坟了……可真难啊!我的爸爸!儿叫您,您咋不吭气呢?不就隔着几十公里吗?就剩几十公里了!由于种种原因,还是不能找到您的坟。我的妈妈已经去世14年了,临走前叫我一定要给您上坟,我到现在一直走不到您的坟前啊……”

“战友们!我给你们带来了家乡的土!你们闻闻这家乡的味道吧!”老人小心翼翼捧出裹在红布里的土,一点一点撒出……

(六)
绵延不断的青山在蓝天白云下显得生机勃勃,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被炮弹轰炸得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和煦的风吹过山头,像无数个灵魂穿过森林。
他们有的人载入了史册,有的永远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他们有的人留下了照片,后人世代记得他们的模样,有的人随着亲人的逝去,音容相貌也随之泯灭。
若后世人们问起守家卫国的人都长什么模样?我想,风大概就是他们的模样——大爱,无声、无形、无处不在,永不消散。

青山处处埋忠骨。
愿请英魂把家还。

文章资料参考视频:20130727 凤凰卫视皇牌大放送 《青山处处埋忠骨 寻访志愿军烈士墓地》
文章开头诗句选自李广田《秋灯》;配图为潘天寿《江山如此多娇》/网络图片
本文为原创作品,情节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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