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也许是病了。但具体哪里有问题,医生直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直言另请高明。
体检结果是,她的身体非常健康。
一心是谁?
她是《簪花仕女》中手摇拂尘的披纱仕女;她是《潇湘夜宴》中起舞醉清影的英气才子;她是《莫愁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娉婷少女,她是歌剧舞剧院的优秀青年舞者。
可这一切,在一个清晨戛然而止。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6点醒来,打开手机刷刷微博看这一晚几个小时里涨了几个粉,手指下滑随意浏览各种新闻旧闻暴走漫画萌宠糗事明星热搜……
再上微信看看有几条未读讯息,看看昨晚更新的朋友圈有几个赞几条评论,继而再去各个公众号看看文章……
看书写字?那估计是咸丰年代才会做的事了。
落地窗外的阳光从遮光布帘缝隙钻进阴暗的房间,小尘埃在这条光束上翻飞起舞。
玩手机玩到快七点,她揉揉酸胀的眼睛,戴上蒸汽眼罩闭目养神准备起床。
7点半,走下床,拉开窗帘,灿烂阳光倾泻而入。
三年前,她刚搬进这个公寓,每天醒来心里都洋溢着感恩、快乐以及憧憬,她就像一棵刚在黑暗厚土里破芽而出的小草,这色彩斑斓的世界哪里都是美妙而新奇的。
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多姿多彩,没有粉丝没有朋友圈没有永远都下拉不完的新闻,但有朋友有秘密日记有油墨味的书籍杂志。
慢慢地,随着生活中各种大事琐事,情感起伏,人事名利……那种青涩的正能量被消磨殆尽。她也渐渐懒得去精细规划进取。
如今,似乎每一天都是无风无雨也无晴。
8点半,一心来到宽敞的舞蹈室,四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镜子,数个自己,不知道哪个才是真身。
音乐,拉伸,她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美丽娃娃,一举一动都像程序设定好的,一切顺利。
可当开始跳昨天编排好的新舞时,她头脑出现乱码了。
她像置身于走马灯中,一个个标准动作在眼前晃过,排序却杂乱无章,走马灯越转越快,快得像旋涡,定格的不同画面迅速划过身躯……
……旋涡成了龙卷风,无数画面席卷着她,像无数把刀子划过肌肤。一心无法招架了,她听见自己心跳、呼吸以及脉搏跳动……
这健康美丽的身躯,随意舒展一个动作都是刚柔并济的优雅,可她无法将一个个动作连贯起来,如点线面的概念一样,她丧失了用线把点连接起来的能力。
一个月后就要在大剧院演出了,这可如何是好?一心拿着体检报告颓然坐在公园长椅上,像个被谁遗漏的洋娃娃。
“你病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帅气“男模”站在一心面前,他双手交叉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心猛然抬起头,声音有点颤抖:“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高大的他挡住了阳光,阴影笼罩着一心。
“这种病像瘟疫一样,现在已经散布开了,很多人都已经感染上。不过你体质比较敏感,所以反应更剧烈。”
“我,究竟……”
“你知道你现在一天下来总共浏览过多少条毫无关联的信息吗?”
一心摇头。
“你知道你的大脑处理这其中的每一条信息花了多久吗?”
继续摇头。
“多亏了这几年来你付出的努力,每天从早到晚迅速浏览海量毫无相关的文字、图片和视频信息,你的专注能力已经被这高强度训练消磨到接近负数了。”他弯下腰,嘴唇凑近她的脸。
一心大脑瞬间处于空白状态。
“治疗的办法只有一种。”他又直起腰来,打了个响指。
“什么办法?”一心也站了起来——在椅子上,比“男模”还高出了一个头,这时换成她俯视他了。
他笑了笑,看起来俊朗至极。
“很简单,把你的手机给我。”
“把手机给了你我这病就能痊愈??”一心诧异。
“嗯,无需质疑。”
于是一心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了他。
“男模”手机到手,绅士地弯了弯腰,转身走了。
一心呆呆站着,在风中凌乱……
手机被骗,一心痛定思痛化憋屈为力量,咬牙熬过了各种手瘾毒瘾发作期,每天像个正在做康复训练的残疾人,努力重复各种笨拙的动作,专注力真的渐渐死灰复燃了。
一个月后,她在大剧院登台演出,灯光下她像一只无比优雅的黑天鹅,舞姿美得摄人心魄,演出非常成功。
第一排贵宾座正中央,金发碧眼的“男模”先生手里摆弄着一台手机,扬唇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