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連結:
週日晚上,聶總還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站在窗前望著樓下商圈街道上人來人往。他想著的,是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這一切。
上午在醫院見到趙甜的背影時,他下意識地想要馬上閃躲,畢竟他在這種時刻出現在這家醫院,被任何熟人遇見都不是好事。關鍵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當時心裡是這麼想的。
但他眼角瞥見趙甜手上的東西,讓他無法不停下腳步。他認得那張票,而且他相當確定,因為Wig假意送給他的那三張票,是VIP券,票面設計和顏色都與一般的票不一樣。
他知道事情不太妙了。回到車上,他馬上打開手機連線到Wig辦公室裡監聽器的錄音。
「要來一小波攻擊試試他嗎?」聶總認得這把女聲是Wig的助手熊爺。
「讓我想想⋯⋯姓聶這小子動作真多。」Wig說了這句話之後,整個辦公室就靜了下來。再不久,他聽到開關門的聲音,心想他們大概出去了。聶總一直試圖監聽Wig在辦公室以外的對話,但目前仍然沒有辦法。
果然不妙。聶總熟知Wig的個性,他知道建宗很可能會有麻煩。但他沒想到的是,Wig早已行動。
聶總望著樓下的廣告板出神,突然電話響起。「學長⋯⋯建宗他⋯⋯有人傳簡訊叫他去倉庫⋯⋯不知道⋯⋯」事情的進展比他所預料的還更快。「在家等我,我們一起去倉庫。」說完,便匆匆下樓,走到停車場去開車。
「你真的會給我100BTC?」
Wig走進病房時,Aa雙手雙腳被綁在床上,過度的躁動情緒早已讓他眼神渙散,聽到眼前突然出現的這個陌生男人說要給他100BTC,才稍微恢復了些許神識。
Wig掏出手機,打開錢包,遞到Aa面前,展示出錢包裡的三百多個BTC。
Aa心裡只掛念著兩件事:跟Nicole見面,以及解決債務。他現在已經無法理性思考,一聽到這個陌生人說要給他錢,而且還可以藉機見到Nicole,也就不疑有他了。
Wig示意護士解開Aa的手,他依據指示給Nicole發了訊息,Nicole在回覆裡給了他建宗的手機號碼,他隨即再給建宗發了另一則。約定的地點是BTC子公司的倉庫,位在市效的工業區,週日晚不會有人進出。
Wig暗中留意建宗好一陣子了,他知道,以建宗的個性,他今晚一定赴約。Aa完成任務後,Wig確實也就豪爽地給他傳送了100BTC。他一心想著的是可能即將到手的那一筆財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當前的這100BTC根本不算什麼。
Wig知道趙甜對建宗來說有多重要;不是情感面的,而是現實面的。對Wig來說,現實利益的操縱才是他最得心應手的。建宗不是沒有能力,實際上,如果有理想的環境條件,他確實可能幹出一番大事業。然而,在這個商業世界裡,單靠技術能力是行不通的。換言之,建宗今天的事業基礎,以及他的物質生活條件,基本上都是靠著趙甜娘家,才能享有的。
他已經安排好人手,先暗中拍下建宗和Nicole在倉庫暗中見面的照片。Wig知道趙甜對於建宗私下跟Nicole這樣的美女見面,肯定是無法忍受的。而且以建宗這種典型的技術人個性,他實在不善於處理趙甜的情緒,這後續的連環影響太大了。所以,Wig有相當信心,建宗為了不讓趙甜知道他和Nicole見面,必然會答應Wig開出的任何條件。
Wig對建宗的了解或許相當接近,但對趙甜則是完全看錯了,趙甜實際上並不他所以為的那種公主病富家女。
建宗手上掌握BCC分公司創建的關鍵文件,這是鍾老闆交給聶總的計劃。鍾老闆在BTC公司不掛任何職稱,但高層都知道他才是公司背後真正的掌舵人。Wig想要逼建宗交出這些文件,然後在其中動手腳,摧毀BCC計劃,瓦解鍾老闆對聶總的信任。
Wig看了一下手錶,是時候動身前去倉庫了,臨走前吩附了手下看守著Aa。Aa這時候才知道他誤會了——Wig從來沒有想要他一起出現在倉庫,也就是說,他那個晚上不會見到Nicole。
Wig走出病房,向守在門口的熊爺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向前座電梯下樓。熊爺望了一下房裡的Aa,看到他癡呆的盯著手機,面無表情,情況似乎比Wig 到來之前還糟。
熊爺走向後座的電梯上樓,來到Vip病房的樓層。她跟在聶總身邊很多年了,總是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
現在是關鍵時刻,必須隨時留意鍾老闆的病況。
幾個小時前,聶總才離開那裡。鍾老闆一時清醒、一時昏迷,值班護士說,暫時只能這樣繼續觀察。主治醫生表示大概就在這幾天了。但鍾老闆少數醒著的時候,倒是腦袋清醒,只是極度虛弱;所以聶總和Wig對那件事仍然有所期待,甚至運籌帷幄。
聶總忐忑著離開,所以在經過休息室時遇到趙甜拿著那張票,心裡著實驚慌,只是對這樣一個商場老手來說,掩飾情緒是最基本的能力。
鍾老闆在這家醫院裡,且病情危急,這是極高度機密,聶總此時出現在這裡,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節外生枝。
鍾老闆獨身在京,從沒聽說過他有家人。過去兩年來,他已經把所有的有形資產都捐出去了。但那些BTC他總是沒提起。
世界上沒有人知道鍾本聰這個化名背後的真正身分,就是鍾老闆。五年前,他主動把聶和Wig叫來,告訴了他們這件事。他們自然以為自己就是鍾老闆的繼承者,從此兩人開始在事業上猛烈競爭。這當然也是鍾老闆樂見的。只是,幾年下來,這兩人的奸詐本性盡露,鍾老闆漸漸也沒再提起過BTC的事。
外界都認為這個神祕的BTC發明者,目前手上還持有100萬個BTC。實際上,連Wig和聶也不知道確切數目有多少。
他們兩個人正在等的,就是鍾老闆臨終前的一句話,或一串私鑰,或一個transaction。
趙甜上了聶總的車,在車上誰都沒說話,兩人各有各的擔憂、猜測,以及情緒。而且,當前誰也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聶不知道Wig接著對建宗做了什麼,而且他沒在Steemit上活動,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還涉及了Aa。
「建宗要去救一個女的⋯⋯就是昨天一起去看劇的網友嗎?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趙甜望著窗外,滿腦子想的是這一大串疑問。
突然聶的手機響起。「副總,趕快來醫院!鍾老闆情況不太好,醫生正在搶救中。」打來的是聶總安插在醫院的眼線。
聶總慌了一下,但他腦筋動得快,馬上知道倉庫早已不是主戰場,Wig在此時也必然正趕去醫院。鍾老闆這次發作來得突然,到了這種時刻,Wig應該也不會再花時間在建宗身上了。
「你可以放心,建宗不會有事的。」放下手機後,聶總對趙甜說。
趙甜一時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是手機裡傳來什麼消息,或者這只是聶總安撫她的話。這時候他們也到了倉庫對面,停在紅綠燈前。「那是建宗⋯⋯你看,他在那裡!」趙甜指著前方喊著。
「學妹,相信我,建宗現在不會有危險。要害他的人不可能來這裡了。你現在下車去找建宗,我不能倍你在這裡。我有更急的事要處理。」話還沒說完,即把手伸過去把趙甜的安全帶解開,也幫他開了車門。趙甜還來不及反應,就這樣被聶總趕下了車。
大約20分鐘之前,建宗來到倉庫,卻不見一個人影。他想拿出手機打給那個傳簡訊給他的Aa,但一摸褲袋,才發現匆匆出門,手機也忘了帶。建宗急得發慌,在這個黑暗冷清的街區繞了兩圈,不知道該怎麼辦。
突然,一部計程車停在路口,下車的是Nicole。建宗一時激動,飛奔過去,緊緊把Nicole抱在懷裡,久久不放,而這時候Nicole只有一陣錯愕。
計程車離去,聶總的車子也同時離去,趙甜定下神來,第一眼即看到這一幕。建宗發現了趙甜,慌忙鬆開Nicole,這時候Nicole轉過身去打電話給Aa,但始終沒有接通。
趙甜和建宗隔著街道對望,彼此都沒有避開對方的眼神,就這麼靜默地望著,建宗心有愧疚,但趙甜一陣驚㤉之後,眼神即再也沒有憤怒,連譴責也沒有。趙甜似乎看到了些什麼,然後眼淚開始讓視線模糊。
Nicole也默默看著這兩個人。雖然她第一次見到趙甜,但同為女人,她讀得懂趙甜。
一男、二女、三門票,結果是成了這樣一個局面。街道不時有車子駛過,三個人隔著街道形成三角,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事後回憶,這幾分鐘的對望就像幾個世紀那麼久。
也忘了隔了多久,一部計程車停在趙甜身邊,她上車離去。又不知道隔了多久,Nicole也走了,但建宗不知道她是怎麼離去的。那個晚上建宗是幾點回到家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Wig和聶總幾乎是同步到達醫院,一起走進電梯,兩人靜默無語。電梯門打開,熊爺對著Wig微微搖頭。他們兩人從電梯裡走出來,心裡已經明白情勢已過。
鍾老闆走了,嚥下最後一口氣之時,仍然對那100萬BTC隻字未提。這兩人所不知道的是,鍾老闆早在一年前,就做好了一份區塊鏈上的智能合約,一旦他長年載著的運動手環連續十天不再有心跳輸入,他的錢包裡的那100萬BTC就會傳送到某個他設定好的錢包地址。
這裡是VIP病房的樓層,走道上的人自然不多,來來往往的主要都是醫護人員。
Wig和聶隔著走道對望,誰也說不出一句話。
五年來,像是一場夢。如果沒有那100萬BTC,他們兩人今天是否還會在一起?
他們的戀情是在美國開始的。後來兩人回到北京,多年來都小心掩飾,不敢讓這段關係曝光。Wig知道聶一直對學妹有好感,但他自己卻無法喜歡上女人,所以總是焦慮著有一天聶會選擇一條世人認可的路,跟某個女人結婚生子去。
然而,這樣的焦慮與爭執,他們都克服了,一直到那100萬BTC進入了他們的未來想像裡,一切才真的開始變得不一樣。事情到底是如何一點一點走到這步田地的?他們或許都不記得了。
此刻,夢醒了,兩人像有無邊無盡的話想說,但望著對方,心裡在顫抖,卻任誰也開不了口。
熊爺是唯一知道他們之間關係的人,此時看著這兩人的悲劇對望,突然卸下平日的冷酷,站在走道另一端,流著眼淚看著這一切。在這三人心中,當下的世界寂靜無聲,內心卻澎湃洶湧。
那個晚上回家之後,趙甜一夜無眠。建宗半夜回來時她知道,但他沒有走進卧房,在客廳的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等著天亮。
這十年來,趙甜在醫院裡看盡生老病死、目睹人生百態,以至對待世事有著一種同齡人罕見的豁達。她心智成熟得很,偶爾耍耍公主病,其實只是想要試試看能不能為她和建宗的這段關係找回一些激情。她一直覺得,這段婚姻雖然也不是不好,兩人也不曾出什麼大爭執,但就是少了些許激情什麼的,從婚前到婚後,都是一樣。
可是,她最近才發現,少了激情的,不是這段婚姻,而是建宗這個人。
建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雖然也不是不努力工作,但做事安安分分、個性憨憨厚厚;有才,但也沒什麼企圖心,生命總是少了那麼一點火花。
可是那個晚上的建宗不一樣。趙甜就是知道,他不一樣。這樣的擁抱,從來不曾發生在她身上。隔著一條街,而且還是昏暗的街,但她確實感受得到。
因為這是跟她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建宗。
那一刻,一切似乎了然於心。原來建宗的生命不是沒有激情,只是這分激情不在她身上。
建宗還在糾結著,一方面是對Nicole的渴望,另一方面卻是對趙甜的愧疚。他知道自己不一樣了。他隱約知道那三張門票即將改變他的未來。
但他只是含糊地體驗著這一切。對於這種內在的自省與自我分析,他一向不擅長。對著程式碼,建宗還比較自在,那些編碼即使再複雜,認真看下去總會看出明目;如果人生也是這樣,那就好了,他常會這麼想。
建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們的日子看似依舊,工作依舊,但兩人都知道有些事情從此再也回不去。
「我走了。我們還是暫時分開一下吧。不用找我,我會回來。希望等我回來時,我們都有了答案。
「建宗,不用解釋。我懂。我都懂。——甜」
十天後的早上,建宗醒來發現趙甜已出門,留了這張紙條。他大哭,久久不能自己。他早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哭過,而此刻,這些年來深深埋在心底的情緒,都頓時湧現出來。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建宗這才知道他從來沒有真正去傾聽自己內在的想望。而這時候,他只是想痛哭一場。
趙甜的貼心,和愛,他懂。
他想去香港找Nicole。不管結果怎麼樣,他都想去一趟。這一次,他想聽從自己心底的聲音。
趙甜走的那天晚上,他就出發了。飛機起飛前,手機響起,是BTC錢包的交易通知。
「20 sec ago: 1000000.00000000 BTC received.」建宗揉一揉眼睛,想再看清楚。還沒來得及算算有多少個零,空服員就走了過來,要求他關掉手機。飛機起飛了,建宗在整段航程裡,想著Nicole,又想著錢包的那筆交易,心裡沒有一刻安寧。
折騰了三個半小時,飛機降落香港機場,建宗拿出手機,第一時間不是打給Nicole,而是再次打開錢包。
1,000,000 BTC 還在,而且交易已經確認。這時候他才看到這筆交易還附著一封memo:
「不需要知道我是誰。那不重要,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這筆錢你拿去,然後遠離Wig和聶。我看過你的提案,我知道你是適合的人選,這些錢可以讓你放心地去執行那個計畫。去吧,去做一些真正能改變世界的事。」
走出機場,迎來香港的秋季陽光。建宗呆坐在路邊。他慌了,不知道此待該往哪裡去。
「It’s ok. Take your time.」建宗抬頭見到對面的廣告牌寫著這幾個大字。
街道車子來來往往,但這次,陽光普照。
(完)
(深呼吸~)
這有好玩!
但請原諒我的字數大爆炸。(跪)
一直提醒自己,這只是個遊戲,趕快寫一寫交上作業,就行了。但是,你知道的,當前面的隊友已經開了這麼一個局,你是無法隨便的。
原本的構想是,找個理由,別讓所有人都去倉庫,然後讓劇情回到原初的「一男二女三門票」,這樣。(其實主要原因是,我handle不了世紀大對決的場面 XD)
可是,似乎所有不知節制的人都聚在了這一組。劇情線越開越多,而其中最欠揍的,是Wig。
這種遊戲,排在最後是很衰的,因為你只會落得個綁手綁腳。所以我早已決定了,千萬不要再開線,要收線。也不要再添加人物,而是要把人物收回到核心的三人組。
可是,他媽的那個Wigwig,在上一章硬是要把自己插進去。這也就擺了,還無端端把這個人物Wig弄到醫院去。可是,前一章不就說了趙甜在醫院遇到聶總嗎,而且還神祕兮兮的。然後突然又說Wig也去了醫院,這樣的話,我也就不得不處理這兩個人為何都去醫院了。
於是就弄出了個鍾本聰。然後既然鍾本聰這條線,都是Wig和聶兩個人的戲,那就索性讓他們來一腿吧!這樣一來,醫院走道上的男男對望,剛好就對應著了倉庫外的男女對望。
結果,就這樣噴出了這麼多字。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這一章從頭讀到尾,然後又接著讀後記,然後終於讀到了這一行。如果你真的讀完了,感謝你,請接受我一拜,並且祝願你成為一個幸運的人,像建宗一樣,有朝一日也會得到100萬BTC。
(完。真的。)